（八 红发女人）

史蒂夫愣了一下，他站住了，詹姆斯则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他发觉到并行的人不在身边，然后才停下来。

史蒂夫看着他的背影，但詹姆斯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头，他的脸上带着笑容，但史蒂夫却觉得那笑容有点单薄，仿佛他说出任何一个词儿，都能像锥子刺破一张纸一样伤害到他。

史蒂夫走上去，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并且把詹姆斯的身体用力地向自己这边拉压了一下。他的力气如此之大，措不及防的詹姆斯向着史蒂夫这边打了个趔趄。

“巴奇，”他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永远不会讨厌你的。”

身边的男人瞪大眼睛看着他，史蒂夫的脸在日光中犹如发光的大理石雕塑，但这完美的雕塑带着温度，不会让人感觉到不可接近。

“听我说，巴奇，”史蒂夫揽着詹姆斯慢慢地向前走，就像两个老朋友在午后散步，“我反对蓄奴，这一点我丝毫不想对你隐瞒。但是你在南方，这件事对于你来说，从来都是天经地义的，而且你对待黑奴们很仁慈，所以你在你所能做到的范围内当个好人。你也的确是个好人……巴奇，我很高兴你今天能告诉我你的想法。”

他有魔力。

詹姆斯在心中说，这个男人能够那么轻易地让他从绝望之河中爬上岸来，他有神奇的力量。他看着史蒂夫蓝色的眼睛，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关于这个新监工来到雄鹿庄园以后的种种，那些折磨自己的焦躁和惶恐，以及面对斯塔克时的担忧和不确定，都只能指向一个结果。

这个结果让他瞬间感觉到如释重负，就好像在一阵大风吹散了迷雾，然而可悲的是，他能够坦然接受，却明白这是一脚踏入了无望的深渊。

沉沦，詹姆斯这么想着，回忆起菲丽丝顺着河水飘走的时候，他试图去救她。一件永远难以做到的事情，一个无法抓住的目标。

所以他注定还是会淹死在水中，不管是密西西比河，还是他心中的另外一条河。

“你怎么了？”史蒂夫中断了他的恍惚，“你的脸色很奇怪，巴奇，我刚才说的你有听见吗？”

“当然了，史蒂夫。”詹姆斯变回了他原来的样子，他开始轻松地微笑，然后把肩膀上的那只手抚开。他的新监工动作凝滞了一下，但依然笑得很迷人。

“很高兴听到你那么说。”詹姆斯拍了拍史蒂夫的手臂，“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那个“结束了”让史蒂夫有些微妙的感觉，但他毫无异议地点点头，跟着他的老板                                                                          往回走。尽管他直觉上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但他还不太明白。

他们走过港口，脚步都加快了一些，这里的气味和声音都让他们不太舒服。虽然它看起来热闹而繁华。

当他们回到巷子口的时候，有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叫了史蒂夫的名字。

两个人同时循着声音望去，看到港口的另外一头有个女人骑着马向他们跑来，她骑得如此之快，让詹姆斯人以为她要撞上来，脸色大变地拉住史蒂夫就要跑。

但那匹马在冲到他们不到5码的时候就站住了，它满身大汗，喷着响鼻，前蹄在石板上踏得嗒嗒作响。

马上的骑士跳下来，她穿着男装，但依然美艳动人，虽然个子不高，但衬衫和长裤包裹的身子线条完美，一头红发披散在肩膀上。她的美貌和利落的动作让这附近的男人都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她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史蒂夫，甚至连旁边的詹姆斯也不理会。

“罗杰斯，”她冲着他抬了抬下巴，“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娜塔莎。”史蒂夫叫出了她的名字，虽然他的口气有些吃惊，但脸上却带着喜悦。

他们拥抱了一下，史蒂夫甚至在紧紧地圈住了她的腰，这让詹姆斯很意外，但是也有些不太舒服。他好像突然就被隔绝在史蒂夫的世界之外了。

但那两个人很快就寒暄完毕，以后史蒂夫转向詹姆斯，向他介绍道：“巴奇，你一定得认识一下娜塔莎·罗曼诺夫纳小姐。来自俄罗斯，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聊聊。娜塔莎，这是詹姆斯·巴恩斯先生，现在我在为他工作。”

红发女人先向詹姆斯伸出了手：“很高兴认识您，巴恩斯先生，罗杰斯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您一定不会后悔雇佣了他。”

“的确如此，罗曼诺夫娜小姐，您来自于俄罗斯什么地方呢？”

“莫斯科，先生，但那里的冬天太冷了，我就来到新奥尔良。”

詹姆斯放开她的手：“看来您到美国有一段时间了，您和史蒂夫不是在新奥尔良认识的吧。”

“在纽约，那是我第一次踏上新大陆的地方。从此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国家。”

“娜塔萨是一个猎人。”史蒂夫补充道，“很了不起吧，她的枪法棒极了。她跟我去肯塔基州的时候，除了狼，还是猎杀过熊。”

她看起来的确跟那些举着阳伞、穿着长裙走在树荫下小姐们很不同。史蒂夫喜欢这样的女性吗？他们看上去很亲密。

“你一直在新奥尔良吗？”史蒂夫向他的朋友问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告诉我？”

“刚到一星期，有人告诉我这里有鳄鱼，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鳄鱼呢。”

詹姆斯带着微笑插话：“如果您愿意，也许可以成为第一个捕捉到鳄鱼的女猎人。”

这话让红发女人大笑起来，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摇晃着马鞭，那样子带着一股野性的魅力。她真迷人，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为她疯狂。

可是，詹姆斯悲哀地发现，自己却更在意旁边那个男人的想法。

“我将会举办一个初夏舞会，就在我的庄园，雄鹿庄园。”詹姆斯说，“我想您如果届时能光临，一定会让舞会更加精彩。”

“舞会？”娜塔萨的眼神一亮，“我很有兴趣，不过，史蒂夫也要参加吗？”

“当然，”詹姆斯微笑着说，“他现在也算是雄鹿庄园的成员了。”

“好吧，那可真是奇妙的景象，我一定要来的。”娜塔萨狡黠地向史蒂夫眨眨眼，然后挥了挥鞭子，“我就住在新奥尔良，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去拜访你吧，还有您，巴恩斯先生，非常感谢您的邀请。”

她向他们告别，翻身上马，又风风火火地像她来时一样快速地离去。

“是个美人，”詹姆斯看着她的背影，“你们关系不错，可她为什么说到舞会的时候态度那么奇怪？”

史蒂夫头一次脸上泛红，甚至有些扭捏。“那个啊，”他咳嗽了两声，“我其实……并不太擅长跳舞。”

“华尔兹，玛祖卡，小步舞……总有个比较熟练的吧。”

史蒂夫压低了声音：“很遗憾，巴奇，我的确一个也不会，我觉得让我学好走钢丝还比较容易。”

詹姆斯低下头哧哧地笑起来，他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别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天气慢慢地热起来了，在过了两个星期以后，似乎在树荫中坐着，也能感觉到炎热了。

而史蒂夫能感觉到，随着天气变化的，还有詹姆斯的态度。他那种偶尔会出现的情绪化的反应似乎变得越来越少，面对史蒂夫更加自然随和，甚至有时候显得亲昵。

这一切都是从新奥尔良回来以后发生的，史蒂夫有些奇怪，但是他不敢确定那是什么原因，也许是他卸下了心防，变得坦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决定做一些关于收成之外的事情，比如初夏舞会。

现在詹姆斯除了例行地检查黑奴和史蒂夫的工作之外，又开始和菲比先生一起布置房子，他们让珍妮带领女仆们把房子彻底地打扫了一遍，然后换掉了一些家具，把窗帘也变成了温馨的浅绿色。当然这个开销让雄鹿庄园的财政又有了点压力，但菲比先生觉得，如果能花点儿钱让少爷在巨大的压力中稍微轻松一下，也是完全值得的。

就在这样的一致的想法中，落下了詹姆斯·巴恩斯签名的二十多份请柬就被菲比先生送到了周围的各大庄园和新奥尔良的史塔克住宅中。

不过有一份是詹姆斯亲手送出的。

他在一次午餐后又来到大橡树的树荫里，现在天气热起来了，黑奴们都愿意多休息一会儿，因为更加费力，所以有些人甚至坐着坐着就打起了瞌睡。

詹姆斯看到史蒂夫坐在小木凳上，珍妮贴心地为他架起一个小小的桌子，上面放着吃完的空盘子和刀叉。他的腿太长，只能曲起来，詹姆斯看到他宽阔的后背上有明显的汗迹，白衬衫紧紧地贴着肩胛，能看到肌肉微微隆起的幅度。

詹姆斯来到他身边坐下，把一个封好的信封递过去。

“这不是给你的，”詹姆斯向他挤了一下眼睛，“我喜欢你帮我送给她，你的那位朋友，红头发的娜塔莎·罗曼诺夫小姐。”

史蒂夫笑着接过来：“哇，你还真打算请她呀。”

“为什么不？这可是说好的。”詹姆斯看着他，“而且，她是你的朋友，当然有资格出现在我的舞会上。我也请了史塔克。”

“那么你的舞会上会出现两个北佬。大概本地人不会太高兴的。”

“我以为是3个，难道你不来吗？”

“我不太会跳舞，我给你说过，巴奇。”史蒂夫温柔地说，“我倒是愿意给菲比先生帮帮忙，好好地引导一下宾客，或者照顾好马车什么的。”

“这些事情有人做了，而且约翰对此很有经验，他会安排最合理的人手。”詹姆斯盯着他，“我说，罗杰斯先生，你不会是在逃避吧？一个舞会有那么可怕吗？”

史蒂夫像是被逼到了墙角：“我是想说，别对我的舞步有不切实际的推测，我只是不想毁了你的舞会，巴奇。”

他叫他名字的语气让詹姆斯觉得舒服。

“你跳过几次？在哪儿跳的？”

史蒂夫想了想：“在纽约的时候就学了，不过跳的时候是在棕熊牧场，是圣诞节的时候。”

听起来练习的机会并不太多。

“知道吗，”詹姆斯一本正经地说，“实际上跳舞这回事除了多练习之外，还有需要选对舞伴。”

史蒂夫笑对他说：“那么，什么样的舞伴才是最合适的？”

詹姆斯心中涌起一种冲动，有一个疯狂的想法从角落里冒出来，并且很快就茁壮生长，让他的心跳和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想和这个人跳舞，不管史蒂夫跳得多么糟糕，他都想和他跳一次。

这想法如此强烈，让詹姆斯忍不住开口了。

“嘿，我有个建议，”他努力让脸上的表情平静舒缓，就好像并不在乎结果，但却必须用一只手支撑着身体才有勇气说完，“今天晚上到我的房间来，怎么样？”

史蒂夫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让我看看你的舞步，”詹姆斯说，“也许并不像你自己以为的那样糟糕。”

点头吧，快说是。詹姆斯不敢看他，装作不经意地把目光转到那些打盹儿的黑奴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但他几乎都要失望的时候，听见身旁的男人轻轻地说了一声：

“好的。”

过节了，节后继续更新哒！谢谢大家，嗷呜，吧唧首先开窍了，下一步是大盾~~~